微亮的晨曦自東方的天空出現,高樓的落地窗照進了以簡潔的黑白色系為主的室內。那張KING SIZE的雙人床上,其中一個男人細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,然後張開了眼,那雙琥珀色的眼朝同樣赤裸著身體、仍呼呼大睡的男人瞥了一眼。

 

  他推開男人壓在他身上的腿,掀開黑色絲被,走進浴室洗去放縱一夜的痕跡。

 

  當競日孤鳴洗完澡後,穿上燙得筆直的白色襯衫與合身的黑色西裝褲,然後在初春微冷的清晨,光著腳丫走出陽台,上半身向前傾、靠在欄杆上,遠眺這個逐漸甦醒的城市。

 

  半乾的黑髮散落在頰邊,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根香菸,不時湊進嘴邊、吞雲吐霧,他靜靜在這樣單調而乏味的動作裡清明了思緒,想起了昨天晚上之所以帶回這個男人的原因。

 

  他收到了一封來自他那親愛的姪子(雖然大了他十六歲)所寄來的信,看來是決定讓他正式回到孤鳴家了。

 

  ──說得好像他多想回去一樣。

 

 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菸,然後不小心嗆到了,彎著腰不住咳嗽。

 

  「JIN,還好嗎?」一雙毛茸茸的長臂從競日孤鳴的身後環腰攬住,那個男人用英文在他耳邊自以為浪漫地呢喃。

 

  「我很好。」他壓下內心的嫌惡,然後回頭朝男人一笑。「昨晚謝謝你的陪伴,為了感激你,這間公寓是你的了,這裡所有的東西都隨你處置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無視男人的驚訝與困惑,逕自走入室內,戴上金框眼鏡,身穿深藍色的羊呢長大衣,拎著牛皮公事包,準備出發前往機場。

 

  「慢著,JIN!你要去哪裡?」

 

  競日孤鳴頭也不回地說:「台灣。」

 

    * *

 

  流瀉著柔和鋼琴樂音的酒吧,坐落在城市的一隅,天花板上吊著的那盞水晶燈發出柔和的光芒,照耀著舞台上的鋼琴師,為這喧囂而庸庸碌碌的生活帶來一絲平靜,三三兩兩的圓木桌椅分布在咖啡色的地毯上,店裡的客人不多,靜靜享受這優美的琴聲。

 

  摘下了眼鏡的競日孤鳴身穿深紫色的襯衫,袖子反折、解開了前幾顆扣子,線條優美的鎖骨在昏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,下襬隨性地紮進褲頭,整個人看起來輕鬆隨性。

 

  他坐在吧檯前,一手托腮,一手輕搖酒杯,嘴角含笑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小糾紛。

 

  「這位先生,不要亂摸……我去幫你叫計程車好不好?」

 

  「不好不好,我要你送我回去!」少年看透了他的軟心腸,變本加厲地要求一個陌生人。

 

  酒吧的一隅,一個留著短髮、看起來不過二十五、六歲的青年,小心翼翼卻又不知所措地扶著另一個少年。少年幾乎整個人貼著他,甚至越來越大膽,趁機在他身上來回撫摸,青年只能結結巴巴地推辭閃躲。

 

  青年俊秀的臉龐脹紅不已,一下子拉下少年的手、一下子又著急地將故意順勢倒下的他扶起,那副手忙腳亂的樣子實在是……太可愛了。競日孤鳴看著看著,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。

 

  簡直讓他一掃回到這裡的陰霾。

 

  看夠了青年慌忙的模樣,競日孤鳴仰頭一口飲盡那杯酒,然後緩緩走向他們。

 

  「親愛的,」他自顧自地從背後輕拍比他高了一個頭的青年的肩膀,親暱地說:「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呢。」

 

  當青年那雙乾淨而湛藍的眼眸回頭望向他時,競日孤鳴在少年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眨了眨右眼,不動聲色地暗示他。

 

  青年隨即會意到他是來替他解圍的,便接著說:「抱……抱歉,我剛剛看這位先生快跌倒了,便馬上扶住他,誰知道他可能喝多了,把我當成他的朋友,一直要我送他回去。」

 

  「喔?」競日孤鳴雖然嘴裡笑著,但那雙透徹的眼冷冷往向少年,像在嘲笑他那些粗淺的小把戲。「那麼,我們不如一塊兒送他回家吧。」

 

  「不……不用了!」少年觸及競日孤鳴冷漠而嘲諷的眼神,感到尷尬窘迫,立刻推開青年,落荒而逃。

 

  「呼,總算擺脫他了。」青年如釋重負,俊美溫和的面孔上露出純善真誠的微笑,說:「多謝你的幫忙,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

 

  「還能怎樣辦呢?直接推開他,調頭走人啊。」

 

  「這……」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,「我怕他這樣亂纏路人,會遇上危險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不禁搖頭輕笑,紮在腦後的低馬尾隨著頭部的動作搖晃起來。他有些不解這人怎麼可以對一個陌生人熱心到這種地步,卻又對這傻氣到近乎可愛的青年起了一絲好感。

 

  「你不知道這裡是同性戀酒吧嗎?」唉,真正會遇上危險的,是眼前這個單純得像個孩子一樣的人吧。

 

  「什麼?這裡居然……」青年驚訝地看著他,「我是偷偷跟著叔叔來的,卻不小心跟丟了。」

 

  「是嗎?看來你的叔叔似乎也有不為人知的小祕密。」

 

  「或許吧。」青年羞赧一笑,說:「謝謝你的幫忙,我叫作……」

 

  「哈,我們是陌生人啊。」競日孤鳴不溫不火地打斷青年自我介紹的話語,溫潤俊雅的臉上勾起嘴角,態度溫和有禮,卻令青年直覺地感到一層隔閡。

 

  「是嗎?」青年搔搔頭,莫名地對競日孤鳴瞬間拉開的距離感到有些失望,「總之,真的很謝謝你,那我不打擾你了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見青年因自己下意識的疏離而有些不知所措,無奈輕笑,自己似乎特別不願看見那抹傻笑消失在青年臉上,於是改口:「我可是替你解了圍呢,好歹今晚陪我聊聊,如何?你可以叫我JIN。」

 

  聞言,青年愣了愣,然後笑著說:「那麼,你也可以叫我蒼狼。」

 

    * *

 

  競日孤鳴那雙琥珀色的眼,非常襯他那看似溫文優雅的個性,如白玉般無瑕而俊美的外表,以及總是微微上揚的嘴角,充滿了自信與從容,令人心懾不已。

 

  所以啊,當他想要眼前這隻可愛的白兔,他絕對有把握能夠手、到、擒、來。

 

  當他與蒼狼喝到酒酣耳熱之際,他從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裡,看出蒼狼也對自己有好感,於是競日孤鳴故意將身子微微向前傾,在蒼狼因他那充滿魅惑的笑容而略微失神時,壓低了嗓音,在他耳邊輕輕地說:「小蒼狼啊,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呢?」

 

  「我……」蒼狼的臉煞地一紅,猛然往後退了退,卻忘了這高腳椅沒有椅背,險險一頭栽到地上,幸虧競日孤鳴眼明手快,及時抓住他的手、將他拉向自己,令蒼狼收勢不住,倒在他的懷裡。

 

  「唉呀,真是不小心。」競日孤鳴撫了撫蒼狼那烏黑而柔順的髮,低低笑了起來,隨之輕顫的胸膛,令蒼狼越發覺得燥熱,分不清究竟是因為酒精的促使,或是眼前這人身上參雜著酒氣的體香。

 

  蒼狼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,查覺自己冒犯了競日孤鳴,忍不住著急地挺直腰桿,歉然說:「抱歉,JIN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歪著頭,故作不解:「小蒼狼,抱歉什麼呢?」然後,修長的腿放到地上,站起身子。他微微瞇起眼睛,打了個大哈欠,「唉,夜深了,今天跟你聊得很開心,我先走了,有緣再見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故意踩著蹣跚的步伐,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口,他在心裡默默數著:一步、兩步、三……

 

  「JIN,等等!」蒼狼從後頭拉住他纖細的手腕,侷促地說:「你喝多了,讓我送你回去吧。」

 

  哈,這麼快就聽見想要的答案了。

 

  競日孤鳴背對著蒼狼,笑得像隻偷了腥的小貓,他在轉身面向蒼狼的同時,收起了那抹得意的笑容,露出了虛弱而愧歉的表情,說:「唉呀,只好麻煩你了。」

 

    * *

  

  蒼狼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,當他回過神時,一向溫吞有禮的他,已將這個今晚才剛認識的人狠狠壓在飯店房間的床上,體內有把灼熱的火,催促他啃咬那雙性感而柔軟的嘴唇。

  

  競日孤鳴的雙手環住他的脖子,雙眼迷濛,薄唇微張,乖順地跟隨蒼狼貪婪而渴求的舌頭,小巧的舌頭勾著蒼狼,任由他在自己的口腔內探索。

 

  他卡在蒼狼雙腿間的膝蓋微微彎曲,輕柔而緩慢地磨蹭著蒼狼腫脹的下身,在兩人氣喘吁吁地結束這個吻後,貝齒輕咬下唇,嘴角微勾,魅惑而風情萬種地說:「蒼狼啊,想要我嗎?」

 

  明亮的空間裡,競日孤鳴烏亮滑順的長髮散落在白色的被單上,深紫色襯衫的釦子掉了幾顆,光裸的胸膛大敞,兩顆茱萸若隱若現,似乎等待著、歡迎著蒼狼的採擷。俊美的臉緋紅一片,紅腫的唇微微張開喘氣,那充滿誘惑的神情,在在令蒼狼的心臟劇烈跳動。

 

  查覺蒼狼看他看得出神,競日孤鳴更加歡快地笑著,他趁機將蒼狼反壓在身下,伏下身、在他耳邊吐氣如蘭,輕柔的氣息如羽毛輕輕搔刮,低聲說:「來做吧,我會讓你知道……男人幹起來,可不比女人差喔。」

 

  優雅的舉止與粗俗的話語形成強烈的反差,蒼狼愣然地看著競日孤鳴緩緩下床,脫去那早已沒了遮蔽作用的衣物,從容地向蒼狼展示自己修長的四肢、勻稱而結實的身材與白淨的皮膚。

 

  蒼狼的喉結動了動,因競日孤鳴那完美得找不到任何贅肉的身軀,暗暗吞嚥了口水。眼前這人既沒有男人的壯碩陽剛,也沒有女人的纖弱陰柔──就像一塊美麗而無瑕的上好羊脂玉,散發著超出性別的美感。

 

  在他熱切的視線裡,競日孤鳴神態自若地重新上了床,他主動跨坐在蒼狼的身上,結骨分明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胸膛,對著兩顆早已挺立的乳尖時而捏揉、時而輕扯,另一手順著平坦的小腹慢慢下滑,握住自己高高豎起的性器,上上下下地套弄著。

 

  「嗯……」競日孤鳴的喉間發出曖昧的低吟,頭微微上揚,雙眼迷濛地看著蒼狼,如勾引、如邀請,腰還不自覺地磨蹭他的下身,看來既無辜又無助,「蒼狼……」

 

  蒼狼感覺腦子發熱,失去所有理性思考的能力,他就像一隻被包覆在金黃透明的琥珀裡的昆蟲,再也逃不出競日孤鳴,與他成為永恆的瞬間。

 

  蒼狼忽然有些莫可奈何地笑了,他坐起身,一手攬上競日孤鳴的腰、將他拉近自己,另一手插入他的黑髮、輕輕撫摸他的後腦,雙唇再次貼上競日孤鳴,溫柔地吻著他的眼角、他的鼻梁、他的耳垂、他的每一寸肌膚。

 

  像在膜拜一尊神聖的雕像般,蒼狼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,那表情專注而無比投入。

 

  競日孤鳴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,細長的手臂輕輕發抖、回抱蒼狼,本能渴求著溫暖,將赤裸的身體毫無縫細地貼在蒼狼身上。

 

  為什麼……為什麼飄盪了這麼久的心,會在這個陌生人的身上,找到一股溫暖與踏實?他難掩心底激動,眼眶發熱,淚水緩緩滑落頰邊。

 

  輕柔的吻嚐到一絲鹹味,蒼狼發覺他落淚了,緊張地追問:「JIN,你怎麼哭了?是我弄痛你了嗎?」

 

  聞言,他搖搖頭,含淚輕笑地說:「叫我競日。」

 

  「競日……?」蒼狼愣愣地跟著重複,然後露出了一抹燦爛的微笑,將他的名字在嘴裡重覆咀嚼,彷彿這兩個字是最甜美的佳餚。「競日、競日、競日、競日……」

 

  競日孤鳴無奈地笑了笑,心裡暗道傻子,什麼也沒有多說,逕自用唇封住了那張不斷著迷地念著自己名字的嘴。

 

  他的手不安分地從蒼狼T恤的下襬滑了進去,細滑的手掌撫過蒼狼的肌膚,在那緊實而寬廣的胸膛來回游移,他將他的衣服撩高,使蒼狼半裸上身,與他肌膚相貼。

 

  房間裡的空調的溫度調得很低,競日孤鳴光裸的肌膚起了雞皮疙瘩,出風口吹來陣陣冷風,卻吹不熄兩人早已點燃的情慾。

 

  他將蒼狼推倒在床上,身體緩緩下移,趴在他的雙腿之間,拉下拉鍊,隔著深灰色的內褲輕揉那早已充血膨脹的性器。

 

  他示意蒼狼微微抬高臀部、將他的內褲與牛仔褲褪至膝蓋,然後張口將蒼狼的昂揚盡納其中,賣力地吞吐著尺寸驚人的性器,任由一股摻合著汗味、酒氣與精液的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來。

 

  競日孤鳴的動作嫻熟,或吸或舔,甚至由下方抬眼看他,細細觀察蒼狼在他舔過的哪個角度、吸吮的哪種力道最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,琥珀色的眼彎成了兩道新月,頑皮地持續進攻。

 

  「啊……」蒼狼下身被他濕熱的口腔緊緊包覆,雖然感覺無比舒爽,但想到自己還沒洗澡,就讓競日孤鳴為他這麼做,便強忍射精的衝動,將他拉了起來,赧然地說:「競日,別這樣,很髒。」

 

  他安撫地親了親蒼狼的嘴角,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愛憐與珍惜,心頭暖呼呼的,笑得無比歡悅。

 

  他憑著記憶,在床邊的櫃子翻找,然後拿出一罐潤滑油與一盒保險套,打開潤滑油的蓋子,纖長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挖了一大坨,然後一手向後撐在床上,膝蓋微屈、雙腿大敞,將自己私密的後庭不加掩飾地展現在蒼狼的面前。

 

  蒼狼脹紅著臉,看他先是緩緩按揉那充滿了皺折的入口,等到後庭漸漸鬆軟,試探性地將食指沒入一個指節,然後一指、兩指、三指,不斷抽插、擴張,靜謐的空間迴盪著噗茲噗茲的水聲、競日孤鳴甜膩的呻吟,以及蒼狼越來越粗重的呼吸。

 

  雖然感覺仍擴張得不太夠,但競日孤鳴見蒼狼的額頭上冒出了些許薄汗,性器在視覺與聽覺的雙重撩撥之下又脹大了一些,那張英俊的臉上充滿痛苦難耐,令他實在不忍心讓蒼狼繼續等待下去。

 

  於是他微微一笑,原本清亮的嗓音帶著幾分情動,說:「小蒼狼啊,你可是等不及了?」

 

  不等蒼狼回答,他跨坐到蒼狼的身上,單手扶著他的肩膀,另一手仍插在自己的後庭,手指微微向左右撐開,腰往下一沉,蒼狼的前端便放入了濕潤而有彈性的甬道。

 

  即使競日孤鳴努力放鬆身體,下身卻仍傳來酸楚的脹疼,他輕輕皺起好看的眉頭,嘴裡忍不住低吟:「啊……太大了。」

 

  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蒼狼一聽,立刻慌張地道歉,甚至用手扶住競日孤鳴纖細的腰枝,往上一提,想讓他抽離自己昂揚的性器。

 

  這個舉動卻使尖端牽動了柔軟的內壁,令競日孤鳴興奮得啊了一聲,虛軟地攀住蒼狼的脖子,他牙一咬,用力往蒼狼的性器坐下去,緊窒的熱穴硬生生地被撐開,疼得他眼淚都被逼了出來。

 

  但他仍勉強動起腰,雙頰帶著紅暈,無辜地看著蒼狼,「傻蒼狼,快點做啊……」

 

  看著他渴求的眼神與淫靡的姿態,蒼狼再難壓抑欲望,不捨地親吻他泛淚的眼角,然後雙手捏住渾圓的翹臀,上上下下地動著,讓他的性器一次又一次貫穿了競日孤鳴。

 

  競日孤鳴的頭無助地埋在蒼狼的肩窩,甜膩的呻吟伴隨灼熱的喘息在蒼狼耳邊迴盪,白皙與麥色的兩副軀體緊緊相貼,因兩人劇烈挺腰的動作而不時相互摩擦,越發讓彼此的體溫攀升。

 

  漸漸的,蒼狼查覺競日孤鳴再也跟不上他快速的抽插,他維持下身相連的姿勢,輕輕將人放倒在床上,然後埋下身,雙手捧著競日孤鳴的雙頰,熱切地吻上他的唇,輕啃吸舔,如狂獸般渴求他的美好。

 

  他停下了進出的動作,讓競日孤鳴難耐得在他身下扭動,修長勻稱的雙腿勾住他的窄腰,「啊,快點……」

 

  蒼狼見狀,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,挺直了腰桿,將競日孤鳴的雙腿拉得更開,一邊撫弄他激動得不時自尖端細孔流出濁白精液的性器,一邊以更加劇烈的頻率在他濕潤的小穴來回抽插。

 

  競日孤鳴的身體因強烈的快感而不住顫抖,他半瞇著眼,眼神迷濛地望著蒼狼,暗自感到困惑不已……他怎麼會覺得眼前這人像隻無害的白兔呢?

 

  溫和單純的神情從他的臉上消失了,蒼狼那被情欲主宰的眼神裡寫滿了掠奪與貪婪,像極了一頭覺醒的狼。而本該是獵人的自己,只能不住發出呻吟與喘息,無助而順從地對他打開身體,放任他在他的身上馳騁。

 

  然而,當他的身體又被翻轉了過去,蒼狼粗糙的手掌緊錮纖瘦的腰枝,強烈撞擊在細緻而渾圓的臀肉上,性器次次深入他體內敏感的一點時……他竟從這狠狠操弄的動作裡,得到了一股被疼愛、被需要的錯覺。

 

  這一刻,競日孤鳴拋棄了所有的心機與理智,放縱自己投入蒼狼滾燙的懷抱,耽溺這不屬於他的溫柔。 

 

  ──只是,無論多麼美好的夢境,也有醒來的那一刻。等到天一亮,他就必須為了孤鳴家的聲譽,帶上異性戀的面具,扮演一個正常的男人。

 

    * *

 

  早上九點多的陽光從沒拉上窗簾的落地窗放肆地照了進來,蒼狼睜開眼,感受到刺眼的陽光,難以適應地眨了眨眼。他的眼角有些濕潤,恍惚地摳去睡夢中不自覺流下的眼淚。

 

  他獨自坐在空曠的雙人床上,回想起清晨的夢境:他夢到了競日,那個昨天晚上才在酒吧認識的陌生男人。

 

  夢裡的那些片段飛快地閃過腦海,但當醒來的那一剎那,蒼狼早已忘了所有的情節,只能循著殘留的記憶,愣然地、不由自主地輕輕低喚:「祖王叔……」

 

  當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從口中說出時,蒼狼的呼吸一窒,終於完全清醒,察覺到競日孤鳴的消失。

 

  臥房、浴室裡空無一人,他甚至不死心地連床底與衣櫃也找過了,什麼也沒有,如果不是牙印與咬痕交錯在蒼狼精壯的上半身,或許他會以為自己是喝醉了,做了一場春夢吧。

 

  除了競日這個名字之外,他對他的一切都不了解,他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,根本一點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連。

 

  門鈴叮咚叮咚響起,蒼狼匆匆披上浴袍,滿心期待地打開門,但只看到了一個服務生站在門口,將手上的紙袋遞給他,說:「先生,這是登記了這個房間的客人請我們代為轉交的東西。」

 

  向他道過謝後,蒼狼拿出了紙袋裡的東西,那是一套男性的衣物。這人……還真是細心,特地連換洗的衣物都替他準備好了。

 

  他輕歎,心臟像被人捏緊一般糾痛起來……腦海浮現了那張溫潤俊秀的容貌,一次又一次問:競日,你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了?

 

    * *

 

  自從那麼屈辱地被放逐之後,睽違了二十年,他終於又回到這裡了。

 

  競日孤鳴拎著褐色公事包站在孤鳴家的別墅的柵欄前,在等待警衛向他的小姪子確認身分時,遠遠眺望那棟富麗堂皇的大宅,嘴角微微上揚,金框眼鏡下的那雙眼卻透著冰冷與不屑。

 

  「競日先生,十分抱歉讓您久等了,千雪先生現在正要趕回來,先請您進宅等候吧。」

 

  「嗯,也好。」他溫和一笑,然後坐進那輛黑色的轎車。

 

  那雙被包覆在西裝褲下的長腿跨出車子後,競日孤鳴在傭人的帶領下緩緩走進豪宅,耳邊不時傳來低語,那些躲在暗處的視線好奇地聚焦在男人的身上,而他置若罔聞,一派從容地走在鋪著暗紅色地毯的長廊。

 

  傭人停在長廊的盡頭,拉開了沉重的木門,「競日先生,請您在大廳稍候片刻。」

 

  他微微點頭,然後走了進去。大廳裡,迎面而來的是掛在壁爐上那幅栩栩如生的油畫,上頭畫著一個留了滿臉鬍子的中年男子,看來威嚴而粗獷,正是孤鳴家的第一代家主──也是他的父親。

 

  這個雄才大略的男人一手開創了孤鳴家的事業,卻為老不尊,在晚年姦淫了年輕貌美的母親,而她生下自己之後,拿了一大筆遮口費,就將他丟在孤鳴家了。

 

  父親,多麼陌生的一個稱呼啊。他在他五歲那年染了急症死去,競日孤鳴對他的所有記憶,除了這幅油畫以外,便是這不名譽的出生了。

 

  他伸長了纖細的脖子,仰著頭站在壁爐前,兩頰的髮往後梳、固定在腦後,大半黑髮在背後如瀑般直瀉而下,向來溫雅的神情被哀傷取代,靜靜站在空曠的大廳。

 

  木門被拉開的聲響從背後傳來,伴隨著腳步聲而來的,是男子爽朗而厚實的嗓音,「叔叔啊,實在很久沒看到你了,想不到我還有機會活著看到你啊!」

 

  聞言,競日孤鳴啞然失笑,他轉身朝那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小姪子說:「小千雪啊,如果不是忙著工作,叔叔我又怎麼捨得不回來看看你了?」

 

  千雪孤鳴一聽到這久違的討厭稱呼,故意哇哇叫:「喂喂!你怎麼還是一樣三八啊?也才大我沒幾歲,別老是加個小字好嗎!」

 

  他在走過千雪孤鳴的身邊時,輕笑著拍拍他的肩,然後坐到L型的棕色牛皮沙發上,把腳翹了起來,朝高大的紅髮男子問:「顥穹呢?叫我回來,自己卻跑不見人影。」

 

  「你也不先通知一聲就跑回台灣,大哥前幾天飛去日本談生意了!」

 

  「是嗎?」競日孤鳴身子向前傾,端起放在茶几上的白色瓷杯,喝口香甜醇厚的紅茶潤喉。「看來他的生意越來越大,難怪怕我這流落在外的叔叔一旦被人發現,會打壞孤鳴家的聲譽了。」

 

  「叔叔啊……你還好吧?」千雪孤鳴坐在他對面的沙發,有些擔心地看著他。

 

  突然被迫以維護家族聲譽為由放棄了原本的生活,是該憤恨不平的,但這個從一出生就飽受冷落輕視的男人一向懂得偽裝自己,許久未見,競日孤鳴似乎又變得更加擅於隱藏情緒,從剛剛到現在,他的嘴角一直保持上揚的弧度。

 

  即使如此,他仍看過競日孤鳴臉上的面具破碎。

 

  二十年前,才剛上了大學沒多久的叔叔,從一封被父親私自拆閲的情書,洩漏了他是同性戀的事實,當時父親憤怒地要他跪在祖父的畫像前,一邊罵他下賤又不知廉恥,一邊拿著籐條,不斷朝叔叔瘦弱的身軀揮舞。

 

  大哥急急忙忙將他抱離現場,他的頭靠在大哥肩膀上,一直盯著叔叔看,那時叔叔一向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見了,緊緊咬住下唇,像快要哭出來一樣。

 

  從那次以後,叔叔被送去美國念書,就連父親死了,他也沒再回到台灣過。而他也是在成年後,有了行動自由,偶爾偷偷跑去美國找他,兩人才又漸漸熟稔起來。

 

  「哈,有什麼不好的?」

 

  千雪孤鳴正想再開口,門板輕輕敲響,他只好改口:「進來吧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輕喫一口茶,他坐著的沙發背對來人,然後聽到了昨夜不斷回盪在自己耳邊、以溫柔語調叫喚自己名字的嗓音從背後傳來。

 

  「千雪叔叔,抱歉,蒼狼來遲了。」

 

  於是,優雅、沉著、氣定神閒的競日孤鳴忍不住驚得呼吸一岔,隨即被剛入喉的紅茶嗆得滿臉脹紅、不停咳嗽起來。

 

  競日孤鳴悲哀又震驚地發現──昨晚跟他上床的男人,居然就是他的姪孫。這……這是怎麼一回事?顥穹的兒子不是叫做蒼越嗎?他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,不斷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,

 

  他面對這麼荒謬的情況,太陽穴不禁微微抽痛,他無奈扶額,心裡暗嘆一口氣,居然與自己的姪孫發生一夜情,這也未免太巧了吧!老天爺是存心要整他嗎?

 

  「喂喂,叔叔啊,喝茶也會嗆到,你要不要緊啊?」千雪孤鳴滿臉受不了地看了自家叔叔一眼,然後朝蒼狼說:「蒼狼啊,你整晚沒回家是跑去哪了?來來,這是你那從美國回來的叔公,叫做──」

 

  競日孤鳴忽地站起來,往右微微跨了一步,巧妙地以自己的身體隔在蒼狼與千雪孤鳴的視線中間,然後滿臉笑容地轉過身,對蒼狼說:「蒼狼,我就是你的叔公,請多多指教。」

 

  那孩子原本落寞的表情,在看到競日孤鳴以後,整張臉立刻亮了起來,也沒去細想他說的話,便開心地衝著他喊:「競……」

 

  「咳咳……」競日孤鳴單手按住胸口,上半身微微向前傾,故意誇張地裝出咳得喘不過氣的模樣,蒼狼見狀,緊張地忘了原本要說的話,上前扶住他,問:「競日,你怎麼了?」

 

  競日孤鳴拉著他的手臂,朝他搖搖頭,輕聲說:「叫我叔公!」接著又恢復正常了音量,「唉,也許是回到台灣之後,不適應這裡的天氣吧?蒼狼啊,叔公一路長途跋涉,實在是累了,可否扶我去休息呢?」

 

  「好的,叔……叔公。」蒼狼雖然當下又驚又喜,受了他的提醒後,也發現兩人之間尷尬的身分,在叔叔的面前實在不好說話,於是向千雪孤鳴點頭示意後,便攙扶競日孤鳴出了大廳。

 

 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千雪孤鳴啞口無言地看著兩人的背影,叔叔怎麼上一秒還好好的,下一秒就虛弱得咳個不停?還有,他剛剛分明沒有聽錯,蒼狼叫了競日孤鳴的名字……但這兩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啊?

 

    * *

 

  當身後那扇門闔上之後,競日孤鳴收起那副病懨懨的模樣,拉著蒼狼的手,快步往二樓走去。

 

  「競日,等等……走慢一點!」

 

  他頭也不回,走過長長的螺旋狀樓梯後,憑著記憶拉開二樓走廊最盡頭的那個空房,這是他過去的房間。

 

  競日孤鳴鬆開緊緊抓住蒼狼的手,背對著他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,回頭向蒼狼溫和地笑著,說:「小蒼狼,不對喔,你要叫我叔公。」

 

  蒼狼聽了忍不住有些受傷,失望地想:他又笑得那麼客套又疏離了,昨晚肉體相貼的兩人是那麼親密,今天便被血緣與輩分瞬間拉遠了,是嗎?

 

  到了現在,他又何必去問競日離開的原因?昨晚的一切對他而言根本一點都不重要吧,一切……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。

 

  那雙冰藍的眼眸不知所措地盯著他,嘴巴張開了又閉上,所有想說的話只能化做對方想聽的一句稱呼,微微低下頭,說:「……叔公。」

 

  競日孤鳴努力維持嘴角上揚的角度,笑得無懈可擊、氣定神閒,以一個充滿智慧的長輩形象對蒼狼說:「唉呀,想不到我們居然有血緣關係,真是太不巧了。」

 

  然而,倘若仔細去聽那清亮溫雅的嗓音,就可以發覺他的語調微微顫抖,競日孤鳴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來得那麼無所謂。

 

  昨晚得到蒼狼的溫柔呵護時有多麼感動,現在的他就感到多麼難堪。原本以為能夠一生藏於心底的美好回憶,現在卻因這悖德的事實而顯得如此荒唐可笑……果然啊,自己什麼也不配得到。

 

  「蒼狼,我們都是成年人了,這段關係是在我們知道彼此身分之前發生的,你不必太過在意。」

 

  他的手背在腰後,白蔥般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偷偷絞成了麻花。「既然錯誤已經發生,就該好好修正,就當作昨晚的事不曾發生,讓我們重新認識,好嗎?」

 

  他笑著朝蒼狼伸出右手,蒼狼卻只是靜靜看著他,絲毫沒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,兩人一時之間相視無語,空氣裡充滿了凝滯沉重的氣氛

 

  而蒼狼臉上明顯受傷的表情,簡直令競日孤鳴越來越感到良心不安,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欺負了純真白兔的壞野狼一樣……不對,應該說根本就是。

 

  競日孤鳴強按下想要柔聲安慰這個善良正直的男孩的衝動,努力說服自己這麼做對兩人都好,輕聲催促:「乖蒼狼,還是你嫌棄叔公了?」

 

  「沒有!」蒼狼著急地反駁,猶豫了片刻之後,還是伸掌握住那隻白嫩好看的手,努力用平淡的語氣說:「叔公,蒼狼會努力忘記的。」

 

  「嗯,那之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。」競日孤鳴回握住他掌心的熱度,笑著拍了拍比自己一顆頭的青年的肩後,轉身信步朝門走去。

 

  蒼狼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,神情恍惚不已,腦海忽然閃過了許許多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。競日孤鳴不過在短短的幾秒裡走到門邊,並將手搭上了門把,他卻像經歷了一個人的一生般……然後當他回過神時,他已經在競日孤鳴推開門前,從後方緊緊將他擁在懷裡了。

 

  「競日,我不會忘記,也不會放棄……」蒼狼低著頭,埋在競日孤鳴的肩窩,鼻息間充滿了一股洗髮精的清新果香,他那溫柔而渾厚的嗓音輕輕傳入了競日孤鳴的耳,讓他清晰地聽見他哽咽的話語,蒼狼低聲呢喃:「無論如何,我不想要再一次錯過你了。」

 

    * *

 

  競日孤鳴因朝陽的光亮與熱度照射在臉上,緩緩自睡夢中醒來,他一睜開眼,便看到了蒼狼略顯稚氣的英俊容貌,他勾起嘴角,愛憐地摸了摸蒼狼有些憔悴的臉頰,他的黑眼圈又加深了些,昨晚又不知道加班到了幾點。

 

  他轉頭看向放在床頭櫃的鬧鐘,再過五分鐘將會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鈴,他伸手將開關按掉,然後專注地看著蒼狼的睡顏,手掌來回撫摩他的臉,宛如那是最珍貴的藝術品。

 

  掌心被他初生冒頭的鬍渣扎了手,競日孤鳴笑著心想:啊,等他睡醒後,來幫他刮鬍子好了。

 

  蒼狼昨天太晚回來了,他在沙發上等著等著,不小心就先睡著了,所以他來不及告訴蒼狼:他接到了顥穹的電話。

 

  他這個比自己大的姪子雖然交談間依舊冷漠,語氣卻已經和緩許多,不但主動問起蒼狼的行蹤,還粗聲粗氣地說過兩天便是千雪生日,要他倆還有良心的話,就回去一起吃個飯。

 

  哈,他當時隔著話筒,不禁無言地輕輕笑著。原來千雪之前說的話不是瞎猜,顥穹似乎慢慢願意試著接納他與蒼狼了。

 

  多麼不容易啊,幾乎花了快十年的時間。

 

  他回想起十年前在那個大宅的某一個偏僻的房間裡,蒼狼的手臂牢牢環住他的腰,他在他那溫暖而寬廣的懷抱裡,聽見了青年真誠而堅定的話語。他像漂泊不定的船隻,終於在蒼狼的懷裡靠了岸,忍不住眼眶發熱,默默流下眼淚。

 

  後來即使面對顥穹斷絕父子親情的威脅,蒼狼仍不為所動,毅然決然地牽著他的手離開顥穹的謾罵。他倆雙雙被從孤鳴家的家譜上剔除,兩人只能在美國一起買了一個小套房,過著不能跟以往富裕的生活相比的平淡日子。

 

  直到現在,他還是不能理解為何這個孩子會如此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。他曾問過蒼狼那時說的再一次放棄是什麼意思,他但笑不語,然後用唇封住了他來不及說出口的疑問。

 

  罷了,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,只要他們兩個能一直這麼下去就好了,不是嗎?心口的幸福感幾乎快要滿溢出來,他微微一笑,雙手捧著蒼狼的臉頰,輕輕朝他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。

 

  ──等他醒來以後,聽到了顥穹要他們回去吃飯的好消息時,不曉得會露出多麼開朗又耀眼的笑容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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