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天。

  睡夢之際,他被初冬清晨的些許涼意冷得下意識往右靠去,尋找梁皇無忌的懷抱。令人意外地,卻沒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體溫。

   於是他睜開了朦朧的睡眼,右邊的床鋪空無一人。他有些困惑地摸了摸那人睡過的地方,冷冰冰的,表示梁皇無忌早已醒來多時。

  放置在床頭櫃的鬧鐘顯示著五點半的位置,他皺了皺眉頭。還這麼早?

  他掀開被子,穿上放置在一旁的雙人沙發上的卡其色針織外套──那是他二十八歲生日時,愛靈靈與憶無心合資送的禮物。

  浴室、書房空蕩蕩的,他疑惑地搔搔頭,走到廚房。

  餐桌上放了用保鮮盒裝起的火腿蛋土司以及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梁皇無忌龍飛鳳舞的字跡:「抱歉,凌晨接到主管的電話,因為到香港出差的學弟意外出了車禍,必須馬上過去接手他的業務。也許一個禮拜左右就能回來?有事電話聯絡。無忌筆。」

  閱畢,他帶著微慍將那張紙條揉成一團,丟到廢紙簍裡。之後,他並未將早已涼掉的早餐微波過,泡了一杯咖啡以後,將就著吃完了早餐。

  他回房換完衣服、拿起公事包要出門上班之前,忽然想到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忘了拿,於是又折了回去。

  當他經過廢紙簍時,原本趕著上班的腳步頓了頓,猶豫片刻以後,仍然彎腰從中撿起那紙團,小心翼翼地將它攤平、折疊整齊,收進公事包中。

   第二天。

   夜裡,他接到了梁皇無忌打來的電話,情況似乎有些複雜,可能無法在一個禮拜以內趕回來。

  聽著那人略顯疲憊、卻仍強打精神與他交談的語氣,他忍不住用了不耐煩的口氣對他說出別浪費電話錢、趕快上床睡覺比較實際的話語。

  不過,掛掉電話以前,梁皇無忌的聲音裡仍是充滿了笑意,他一向懂他尖銳話語下的關懷。

  然而當話筒的另一端傳來死板的嘟嘟聲後,他的內心突然湧上了些許後悔──為什麼自己不能用更為和緩的語氣叮嚀他早點休息呢?

  第三天。

  他其實有些微低血壓的狀況,因此早晨醒來時腦子昏昏沉沉的,進浴室往臉上潑把冷水後,人總算精神了幾分。

  他打開冰箱拿出生菜、雞蛋與培根,熱了油鍋以後便開始準備早餐。他一手一個將盤子放到餐桌上,回頭又倒了兩杯柳橙汁之後,看向梁皇無忌常坐的那張椅子,才忽然想起他現在出差不在家。

  怎麼我還沒睡醒?這下可好了,多了一份早餐。他無力地閉上眼,不自覺握起拳頭、輕輕敲打自己的腦袋。

  他坐了下來,緩緩吃完自己的早餐以後,無奈地將其中一份生菜沙拉與柳橙汁放回冰箱,然後基於不浪費食物的美德,硬著頭皮吃掉培根以及梁皇無忌喜歡、而他不喜歡的太陽蛋。

  在他出門以前,吃撐了的他忍不住打了個飽嗝。他低頭摸摸自己微微突出的胃,然後嘆了一口不明顯的氣。

  第四天。

  其實他發現梁皇無忌不在的日子也是很不錯的。

  例如說早上醒來以後,他不必等梁皇無忌在浴室裡刮完鬍子,才能進去梳洗。雖然他知道他已經盡快加快動作了,但在兩人一起睡過頭的某些天裡,他可能因此而遲到。

  於是,上班前他可以在浴室裡慢條斯理地打理自己,享受一個悠悠哉哉的早晨,而不必為了搶浴室這件事,一大早就氣得牙癢癢的。

  又或者,下了班、洗過澡後,他倆通常會肩併著肩,一塊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但他永遠都搶不到遙控器──尤其是NBA球季開始之後。真是無法理解為何一場早已透過體育新聞得知結果的比賽,還能引發梁皇無忌的興趣?

  瞧,今天下班後,他簡單地吃過晚餐,端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到客廳,轉到他喜愛的頻道,等待美國影集的撥出。

  這麼一想,沒有梁皇無忌來與他爭奪浴室與遙控器的主導權的這幾天,真的很美好。

  是的,他過了很美好的四天。在他閉上眼、進入夢鄉之前,他努力地說服自己,然後試圖忽略心底的空虛。

  第五天。

  「學長,這是你和無忌學長有史以來分開最多天的一次嗎?」愛靈靈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,懷裡抱著一個狗骨頭形狀的淺咖啡色抱枕,歪著頭問他。

  聞言,彎著腰、放下咖啡杯的他動作略微僵了一下,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回他的位子上坐好。

  「可能吧。」他淡淡地吐出了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,但他很清楚,這的確是他與梁皇無忌認識以來,兩人分得最久、也最遠的一次。

  「喔──」愛靈靈故意拉了長音,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,眼底隱隱約約地透露出興奮的光芒,並且用一種促狹的神情看著他。「所以說你一定很想念無忌學長,對吧?」

  他皺起眉頭,反駁她:「無忌只是去出差,過沒兩天就回來了,有什麼好想的?」

  「騙人騙人!」愛靈靈的嘴角越咧越開,臉上充滿了調皮的笑意。「學長偶爾也對自己誠實一點嘛。」

  「騙你幹嘛?我沒有想念他。」雖然語氣仍是平平淡淡的,不過他感覺自己已經逐漸失去耐心了。

  「哎喲,不要害羞啦!學長就承認自己很孤單也不會怎樣啊,我不會告訴……」

  「愛靈靈,別忘了你的零用錢是我在發的喔。」

  於是,靠著這一句簡單但致命的話語,他輕輕堵住了愛靈靈喋喋不休的嘴。

  第六天。

  這個冬季陰冷、不時下點小雨的城市,在週末難得地出了大太陽,暖呼呼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,喚醒了昨晚翻來覆去、直到凌晨三點多才睡著的他。

  他醒來之後,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。今天不用上班,該做什麼才好?或者該問,他之前的禮拜六都在幹嘛?

  啊,通常週末時,他與梁皇無忌會懶散地睡到日上三竿,然後不避諱地牽著彼此的手,走到巷子口的那家早午餐店,邊看小說邊用餐,不時互相討論書裡的情節,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。

  其實他倆很少刻意去規劃週末該做些什麼,他們可能會打著採購生活用品的名義,開車去大賣場閒晃;或者去靈尊家裡作客,順道在那兒吃過晚餐才回來;再不然就是到DVD出租店,選一部兩人都有興趣的電影回家看,省得到電影院人擠人的。

  於是,他發現他不知道如何打發一個人的假期。這時他才了解到原來愛靈靈說的話是真的,他其實很想念梁皇無忌。

  第七天。

  深夜裡,他在走出機場之前,圍上一條深紫色的圍巾,以抵禦冬夜裡冷冽的風。

  在香港的工作提早結束,但由於抵達的時間已是凌晨,他便沒通知莫前塵,擔心吵到一向早睡的他。

  他把車子留給了莫前塵,於是如今他在寂寥的大街上招了一輛計程車,說出地址之後,想著還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,便閉目養神。但沒多久後,他在司機的呼喚下驚醒過來,匆匆下了車。

  居然不小心睡著了,硬是把原本要花上兩個禮拜來完成的業務,用一半的時間解決掉的他,果然是累了。他自嘲地想著。

  他拉著行李箱站在他和莫前塵的小公寓前,從深藍色毛呢大衣的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,門鎖被打開時發出了「喀」的一聲,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響亮。

  他緩緩走進屋內,刻意放輕了動作,原本想直接到廚房泡杯熱茶驅寒,但在經過客廳時,發覺裡頭傳出了微弱的光線與人聲,疑惑地走向客廳。

  沒開燈的客廳只靠著電視機的微光照亮,電視螢幕正上演著不知名的西洋老片。他走進一看,莫前塵歪歪斜斜地坐在沙發,修長的腿豪邁地放到那張白色烤漆的玻璃茶几上,正呼呼大睡著。同時,他也認出了莫前塵身上所蓋著的那件墨綠色針織外套,是愛靈靈和憶無心合送給他的生日禮物。

  見狀,他忍不住失笑,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,他帶著無奈而寵溺的微笑彎下腰,將莫前塵打橫抱起。

  而他沒有被他的動作吵醒,仍沉沉地睡著。這個極為貼近彼此的姿勢,讓他一低下頭就看見莫前塵眼瞼下淡淡的烏青。這幾天都沒睡好嗎?他心疼地想著。

  他將人放到床上,拉高了棉被,仔細地將莫前塵整個人包得密實,然後才走進浴室。

  當他上了床後,小心翼翼地將莫前塵攬在懷裡,並貢獻了自己的左手給他枕著。而那人也像是感受到他的存在,在無意識中伸手回抱住他。

  他笑了笑,朝那微微張開的唇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細吻,然後在莫前塵身上那股與他相同的沐浴乳的香氣之中沉沉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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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allyjing052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